专访火凤资本陈悦天：广告流量模型将终结 Web3.0迎来新风口

　　编辑整理：杨舒

　　入行第10年，被业内称为“二次元捕手”、“最懂年轻人潮流”的天使投资人陈悦天决定自立门户，成立早期投资机构火凤资本，专注投资青年文化、社群消费品和下一代网络等领域。

　　曾先后供职于Cyber Agent Ventures、创新工场、鼎晖投资和辰海资本，陈悦天参与过SNH48、米未传媒、鱼子酱文化、蔚领时代等多个明星项目的投资，始终关注产业链价值挖掘和寻找行业卡口垄断性资源。

　　新成立的火凤资本投资风格几何？在挑选标的企业的时候看重哪些特点？元宇宙风口之下，有哪些投资机会？热门词汇Web3.0究竟是什么？2022年，一级市场上又会有哪些趋势和值得关注的细分赛道？

　　近日，火凤资本创始合伙人陈悦天接受了新浪财经的专访，并就上述问题进行了探讨。

　　以下为新浪财经整理后的陈悦天对话实录：

　　新浪财经：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和成立火凤资本的契机。

　　陈悦天：我是2011年9月份左右进入股权投资行业的，今年已经是我入行的第10年了。在大学期间，我的专业是计算机，毕业以后便进入了摩根士丹利上海。虽然一直从事着高频交易系统对接模块开发等后台工作，但我心里还是希望能参与金融前台投资业务。

　　2011年恰逢中国移动互联网浪潮开启，由于移动互联网本质是由产品和技术驱动，所以当时许多VC机构吸收了大量的产品经理和技术人员，我和一批有相似背景的伙伴也选择在这个时候一起踏进股权投资行业。

　　我入行后任职的第一个公司是日本互联网广告公司Cyber Agent旗下的投资机构Cyber Agent Ventures。在Cyber Agent Ventures，我学会了做VC的基本技能，建立了初步的人际关系网络，培养了良好的工作习惯。但因为这是一家国外的机构，日本总部对中国的投资业务有独特的定位，整体策略也更偏战略投资，而我还是希望能做更纯粹的VC业务，所以就在2013年年初离开，加入了创新工场。

　　在创新工场的3年期间，我主要负责传媒娱乐和青年文化板块，职业生涯中大部分的知名案例也都是在此期间完成的，包括漫画公司翻翻动漫、动画公司绘梦文化、偶像演艺公司SNH48、综艺节目制作公司米未传媒等。

　　2016年年中，文化领域赛道进入了中后期竞争阶段，早期的机会逐渐减少，而我个人职业生涯中也遇到了一个成为机构合伙人的机会。于是我加入了鼎晖投资，担任鼎晖文化产业基金的合伙人。但PE的投资风格和早期投资始终不太一样，我还是需要能更高频地和市场接触，投资更多的项目，于是携手包括原景林资本的陈尘、华映资本王维玮在内的3个伙伴参与了辰海资本的二期基金辰海妙基金的募集和投资，主要投资文娱消费领域。

　　今年4月，我感觉时机比较成熟，也希望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早期机构，于是成立了火凤资本。

　　新浪财经：火凤资本的团队有多大？偏好的投资地区和领域分别是哪些？

　　陈悦天：火凤资本是一家独立的早期股权投资管理公司。现在团队规模较小，我是主要的投资决策人，资源和投资方向也由我决定。

　　由于深耕上海的创投圈，因此我们更偏好上海的团队。虽然也有少量位于北京的项目，但长期来看会逐步减少，主要以上海为核心向江浙沪区域辐射，这样能更好地为创业团队提供资源和帮助。火凤的主要投资阶段为种子、天使和早期，关注的项目基本都是身边熟悉的创始人和团队。

　　火凤的主要投资方向有三个：青年文化、社群消费品和下一代网络。

　　青年文化赛道我们很有优势，我也曾成功投出很多知名案例。现在挑选标的公司时，会更偏好商业模式上的泛内容公司而不是纯内容公司，即在生产内容之外能有其他的商业模式，比如能生产产品、提供服务或者能形成大规模传播的文化，并在此基础上诞生社群和社交范式的企业。

　　社群经济消费品，比如潮玩、球星卡、潮鞋、三坑等。在文化和价值偏好驱动下，这些消费品能在社群中产生较高的认同感，因此在某些垂直人群中产生较高的溢价。

　　下一代网络，也就是最近常被讨论的Web3.0和Metaverse，即随着技术迭代而产生的互联网技术架构上的重大变化，这也是我们比较关注的领域。

　　新浪财经：您独立门户后，感觉在募资或者投资方面有哪些特别的转变吗？

　　陈悦天：最大的变化是更加自由了。之前在辰海资本的时候，募资和投资行为都相当机构化。比如募资的对象主要是市场化母基金，地方政府、国企或者私企，投资则是地毯式搜索投资领域，不管是否热门，项目经理都需要把信息汇报给合伙人。

　　自立门户后，在募资和投资方面都变得更自由。火凤的募资对象主要是身边的人际网络和圈层，我也不会主动地一味扩大规模。火凤有一个极重要的理念是：投不好自己的钱，就不要去投别人的钱。目前阶段性的目标是把手头的资金管理好，投资出好的业绩。投资方面，主要是以朋友推荐为主，寻求更早期、还未被市场发掘的机会。早期投资一定要至少领先市场1年以上，因为早期机构的规模和单笔资金体量都不大，风口之下再投资，并没有很大的优势。

　　新浪财经：火凤资本的投资风格是什么样的？

　　陈悦天：我们的投资风格总结来说是产业链早期块状投资。

　　如果进一步拆解的话，这个风格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产业链早期和块状投资。

　　所谓产业链早期，就是投资的时间要领先于市场。比如我投资动漫行业的时候是2014年，而动漫行业崛起，成为市场追捧的主题的时间则是2015年，我们领先市场近1年。之所以能准确押注这个行业，是因为我自身或者身边的大部分朋友都是核心用户或者核心玩家，所以比较了解产业价值，一旦看到行业的资本价值上行，我们能更快地找到对应的公司进行投资。

　　块状投资的意思是在产业链的每个环节都投资多家公司。这不是产业链的单点投资或者链状投资，因为我们不是只投资整个产业链上的1家公司或者每个产业链环节只投资1家公司，而是在看好整个产业链后投资一批公司，在每个环节上选择2家以上公司。

　　比如动漫行业的产业链上游有内容生产商，中游有发行商，下游有渠道和衍生品，最终触达终端用户。我们当时一共投资了4家上游的动漫内容生产商，一家是线上轻运营的有妖气，另一家是线下重运营的翻翻动漫。动画公司也投资了2家，一个是绘梦文化，另一个是《十万个冷笑话》的制作方卢恒宇和李姝洁工作室。下游则投资了中国最大的Cosplay社区半次元和当时中国最大的模玩社区AC模玩网，这2个公司可以触及终端用户并形成延伸。这些项目的搜寻和投资都是在2014年1年之内完成的。

　　那么为什么要产业链早期块状投资呢？

　　首先，大面上看好整个产业链，押注的是行业的上行。行业的趋势确定性要比单点企业更大。其次，随着行业不断地发展，核心价值点也会根据内容和商业模式属性的不同不断变化。原来有价值的环节可能会随着市场的变动失去价值。阶段性的正确，并不代表长期而言也是正确的。这种投资策略可以很好地避免只押注了产业链的某一环节，核心价值点被其他玩家占取的情况。

　　既然选择在产业链发展早期进行投资，投资成本就相对较低，所以干脆不要挑选。为了吃到整个行业增长的红利，就应该在每个产业链环节都押注，这样才能降低押错公司的风险，及时对整个产业链进行价值捕获。我认为早期投资不是打猎和捕鲸，这样太像赌博，而应该是早期选择一个水草肥沃的地方，深耕一块田，伴随产业链成长。

　　从事股权投资实际上能获得很多优先权利和信息，当每个环节都有我们投资的企业时，它们能反馈给机构的信息质量、密度和体量都是巨大的。如果在布局过程中发现价值在往某个核心的环节转移，我们也可以及时地为这些核心公司加注。

　　新浪财经：火凤资本在挑选标的企业或者创始团队的时候重点关注哪些方面？

　　陈悦天：就传媒内容行业而言，主要是观察四个方面。首先是关注产品或者结果，需要有头部内容和以往的成绩验证。其次是内容需要有调性，有审美和价值观方面的偏好，能引起群体共鸣从而形成传播以及IP。第三则需要有优良且持续的运营模式，即可规模化的产能扩张方法。公司内部需要有工业化的内容生产流水线。第四是有脱离纯内容的商业模式。无论是做内容、价值观还是社群，最终都需要导向消费者愿意付费的服务和商品。此外，创始人和创始团队也是重要的考察内容。

　　近年来，我也更关注有技术赋能的企业。在内容领域，有技术的团队和没有技术的团队相比，效率千差万别。比如2019年我投资的云游戏公司蔚领时代，主要业务是云游戏基础设施，在2年间，公司估值涨幅已经超过了60倍。团队、组织、方法、理念这些和人相关的因素都很难复制，但是技术容易复制，效率也更高。

　　新浪财经：除了传媒内容领域，您觉得社群消费品和Web3.0这两个赛道基本的投资逻辑是什么？

　　陈悦天：社群消费品是由商业模式和市场考量反向推导出的结论。

　　首先，消费品市场比内容市场要大得多。每一代人都在通过消费行为来实现自我或者彰显自己的独特性，“人会通过消费行为来定义自己”，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其次，有社群属性的消费品更容易传播。社群是基于文化层面的认同感和偏好聚集起来的，有社群属性的消费品才会有高粘着、高复购的特点。

　　当然，社群经济消费品可能遇到的问题是目标市场不够大。我希望能找到下一个有文化属性且能产生消费行为的社群。比如最初动漫二次元是个小众文化，但是哔哩哔哩最终还是成功聚集了核心受众，它的目标人群背后蕴藏很大的商业价值。

　　下一代网络也很好理解，Web3.0和Metaverse的出现是因为上一代网络不够好。

　　Web2.0时代，各大巨头用login筑起了高墙，社交网络是封闭的，并不是Web1.0时代的互联互通，断掉一个节点也没关系的“true internet”网络结构。

　　除了产品形态的偏离，商业模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偏离。Web2.0是由广告流量商业模型驱动的。当用户被给予UGC权限，市场上就会产生大量非精选内容。大量长尾内容的实际受众很少，可这些内容占用了服务器资源，成为了UGC驱动的Web2.0公司们需要承担的间接费用。如何利用这些内容赚取利润？ facebook的解决方案就是：精准广告。让系统追踪用户的信息和行为，以精准调整广告投放，从而让长尾内容产生收入。

　　广告流量模型之所以最后会走偏，是因为衡量一个商业公司的KPI是收入，如果广告占收入的比例高，那么公司就会不断地想办法增加广告收入，也就是需要不断地增加流量。而最吸引流量的内容永远都是有争议的、满足人性底层生理性需求的内容。即使人工筛选审核内容，广告部门也会因为需要满足KPI而调整审核机制。如果使用人工智能推荐，情况只会更糟糕，因为机器会自动筛选出广告点击率更高的内容。

　　这些有争议性和吸睛的内容，最后不光造成了商业和技术上的问题，还造成了很多社会问题。因为互联网是目前大众用来吸收信息最多的载体，而它底层逻辑就是引导大众产生矛盾和争议，在这种模式下，人们自然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因为上一代网络有很多问题，所以我们要做个新的互联网Web3.0。Web3.0将是开放、连接互通的互联网，广告流量模型将被奖励机制彻底取代，做好事的人和优秀的人能够通过区块链的方式或其他有效分配方式得到更多的奖励。

　　新浪财经：我们注意到您都以个人投资人身份参与了不少元宇宙领域的投资。您怎么看当前元宇宙这个风口？

　　陈悦天：Metaverse属于下一代网络可能形成的样子，但是不是唯一路径。Metaverse会是沉浸式的、带体感的、能交互的网络信息结构，一定程度上依赖像VR这样的硬件。

　　这个概念在春节的时候还不是很热，当时大部分的中国创业者和投资人觉得这只是一个概念。核心转折点主要有两个：首先是第一个举Metaverse大旗的公司Roblox上市后表现非常好。年中的时候，在国外的创投圈就形成了对Metaverse的共识。第二个就是facebook改名为Meta，硅谷的各大公司纷纷跟进。

　　这个变化的底层逻辑，与Web2.0到Web3.0思潮变迁也有关系。facebook是最有代表性的Web2.0公司，但是现在大家都发现了Web2.0的问题，不断拥抱Web3.0。而这个过程中，facebook作为Web2.0时代的霸主肯定倍感威胁，只能也选择主动拥抱下一代网络。它需要有一个新词，但最好不是Web3.0，所以就选择了Metaverse。此外，facebook收购的VR一体机公司Oculus确实在业内技术领先，如果Metaverse的形态是沉浸式互联网，facebook此举顺理成章。在facebook改名之后，Metaverse才真正的在中国被创投圈所接受。

　　事实上，我个人参与的Metaverse领域投资，与Robolox上市或者facebook改名都没有关系。我在2019年投资云游戏公司蔚领时代和2020年投资rctAI时，Metaverse这个词甚至都没在中国创投圈出现，与其说是我投资了Metaverse领域，不如说是我投资的公司在今年被归类到了Metaverse。

　　之所以投资云游戏公司，是因为当时米哈游的多端开放世界游戏《原神》需要一些技术辅助，而蔚领时代的云游戏技术能运用云端的渲染资源，从而实现开放世界游戏的高精度场景的低延迟云端渲染互动和无缝连接。我在2020年进行了预判，2年内国内至少会有3个大型开放世界游戏，每个游戏背后都需要云游戏技术，因为手机无论配置有多好都无法支撑这类游戏展示的丰富多彩的世界。此外，如果游戏能在云端渲染，理论上所有本地的复杂计算任务都可以在云端完成，那么以后所有的计算设备只需要保证显示、网络连接和触控即刻。本地不再需要有主板和运算单元，从而减轻电池和散热重量，当前VRAR硬件很重的问题也可以解决。

　　rctAI的投资逻辑也是类似的，我们和米哈游对接的时候发现，开放世界游戏的研发过程非常复杂，每一个大章节的内容开发，都需要一个400-500人团队开发1年左右才能完成。如果AI能协助自动生成文字、模型、贴图和任务，这个开放世界游戏的开发工作会减少很多。

　　云游戏和AI这两个组件将是Metaverse的重要组成。因为Metaverse里的内容理论上不是一家公司通过人力的方式策划制作出来的，而应该是PGC、UGC、AIGC三个部分构成的。同时，如果Metaverse需要有沉浸式体验，那么云游戏和云渲染就非常重要。

　　整体而言，我看好元宇宙的发展，这将是下一代互联网的一条路径。

　　新浪财经：您曾多次投资偶像产业，对于今年新兴的虚拟偶像行业，您怎么看？

　　陈悦天：虚拟偶像可能会是对真人偶像产业的一种替代，因为真人偶像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市场上又需要有人形的形象让大家产生共鸣，因此今年国内诞生了很多做数字人的公司。

　　我觉得虚拟偶像产业目前还在营销和概念阶段。可能会有知名的IP产生，但是IP要形成黏着，复看和复购，需要有高频内容。现在我们看到有内容能力的公司很少，能高频生产内容的公司更少。经常看到的现象是，设计一个虚拟形象，做了一波营销，拿到融资后就改做别的业务了。

　　新浪财经：除了资金，火凤资本会参与被投企业的运营吗？是否会为被投企业提供其他资源？您认为火凤资本提供的服务差异性在哪些方面？

　　陈悦天： 移动互联网刚开始发展的时候，是创业不是显学的时候。当时创业相关知识不够多，创业者圈层很小，成功创立和运营公司的人也很少。有很多非经营性人才在行业中做CEO，所以很需要人力、法务、财务等方面的支持帮助， VC的投后赋能尤为重要。但是现在中国经历过移动互联网大潮，有大批量非常成熟的创业者，也有很多知识库、技能库及外包资源能够帮助创业者解决问题，所以VC能提供的招牌、营销和运营等投后服务已逐步变得不太重要了。

　　我认为从事资本行业的人优势在于获取资金的能力比市场上的其他人更强，获取资金的成本更低。投资机构的本职应该是做好低成本的资金获取，在市场上选取标的，承担一定的风险，通过投资的方式把钱收回。投后管理要做的是有差异化的服务，并不是每个需求都值得服务。管好投资和退出才是机构应该做的事情。

　　火凤资本能提供的服务差异性…哈哈，可能我在市场上的声音比较大吧？能帮也愿意帮已投公司做很多背书。事实上，经过了移动互联网的发展10年，天使投资人这个群体已经近乎消失，因为天使投资人需要有独特的资源能力、差异化认知以及足够的自有资本。我个人比较偏好这样有非对称性的风险收益比的投资，亏损的话并不会很多，但是如果押中项目和团队，收益基本都在十倍以上，好的能到百倍以上。我有10年投资经验，见过无数创业团队，在市场上的胜率会更高。

　　新浪财经：2022年您认为火凤资本关注的三个领域发展趋势如何？有哪些细分赛道值得关注？

　　陈悦天：2022年二级市场可能会不太乐观，从最近的港股趋势能感受到，大家不愿意冒高风险去投资新股，所以上市公司都在破发。传导到一级市场上，会导致中后期公司的退出不顺利，从而使成长期投资遇阻。

　　从投资方向来看，今年消费领域的投资持续降温，很多投资人由消费转向了硬科技，但科技也未必都是好的方向，因为很多硬科技投资其实在投科研，只有技术供给而没有需求是无法形成市场，也无法产生好的商业模式，很难期待这些公司到退出期的时候能有很好的回报。

　　就火凤资本关注的领域而言，社群消费品比较难找到非常好的标的，青年文化内容领域近期会重点关注独立游戏公司。区块链的后端和二级市场一直都非常活跃，也是Web3.0的底层基础设施，我认为会有比较多的投资机会。Metaverse方面，我们近期也关注了一批VR内容公司，但VR整个领域的商业化并没有我预期的那么快，明年将继续关注。

　　整体而言，未来资本上有回报的投资可能在Web3.0的基础设施领域，尤其区块链技术下的基础设施细分赛道值得重点关注。